56 新年家事-《金瓯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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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善人家庆有余

    写好对联,由谂儿拿着,尉迟晓和他一道出去。

    大门口,诺儿正由苍术抱着在贴春联,唐琰站在下面跟他说:“歪了,往右,再往左一点。”

    “爹爹,看伯母写的春联!”谂儿献宝一样手抬得老高给唐琰看。

    “‘芳草留人’正好贴在对门,‘向阳门第’贴在老王府合适。”唐琰端详一番说道,“还是大嫂写的好,说起来大哥小时候写了副对联,差点没被父王打死。”

    听到唐瑾少年时的事情,尉迟晓不免细问。

    唐琰道:“那年大哥也就十二三岁吧,年节上父王让他写对联,他写‘两耳闲闻窗外事;三心笑读圣贤书’,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横批写了个‘不可说也’ 。父王看了就要赏他板子,大哥理直气壮的问父王为什么打他,父王又不能说,那年过年就把大哥锁在屋里让他好好反省,还是我翻窗进去给他送的年夜饭。”

    谂儿听了不懂,便问:“‘不可说也’怎么了?祖父为什么要打大伯?”

    唐琰笑着摸了摸谂儿的头。

    谂儿见爹爹不说,转过头又问大伯母。

    尉迟晓对他道:“谂儿去读《华严经》就懂了。”

    当天谂儿真的在水明楼里读《华严经》,没有看懂又来问尉迟晓,这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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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当天一早,尉迟晓就穿了命妇的服制奉旨入宫。原本这日早上入宫拜见皇后,接下来还有一车的仪式,端木怀舍不得唐碧辛苦便全免了。拜见之后,端木怀早命人摆了戏台,又吩咐在御花园备下茶点、管乐,随众人乐去。

    王妃、郡主并了各家命妇看戏取乐,唐碧叫了尉迟晓往昆德殿说话不必细表。

    到了傍晚,太极宫开宴,宴请文武百官,分男女左右两边坐了。宴席用的是传统的板枰食案,皆要端庄跪坐。宫内只能容纳王公贵族和朝中高官,坐不下的就都坐在太极宫外的广场上,广场中间是冲天的燎火,南侧备十二班鼓乐,钟鼓齐鸣,灯火璀璨。群臣山呼“万岁”,齐声祝酒。好一派盛世景象!

    众人饮宴守岁,子夜的钟声刚过,就有爆竹声高噼噼啪啪的响起。群臣向帝后拜过年,按照年齿依次饮了屠苏酒,接着就是由内监宣读新年封赏,从高官开始逐条宣读。太极宫外的内监站了一排,十米一人,一个重复上一个口述的内容,声音高唱,以便广场最南侧也听得清楚。当念道“赏尉迟晓上大夫衔”的时候,整个广场都静下来,好似连燎火燃烧木材的声音都不存在了。

    尉迟晓从席间趋步走出,拜谢道:“臣领旨谢恩。”大殿之上,众人眼下,除了如此回答,再没有旁的方式。就在行止得体,拜谢隆恩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对端木怀的一个“臣”字就是对她自己刺下的一柄利剑。可是,为了唐瑾,她不得不如此,她若不这样答,就是悖逆君上,这是何等的重罪?她自己受得起,却不能连累子瑜一起受。

    上大夫仅仅是个虚职,好比丞相头上的加衔,再怎样贵重只是多一份俸禄。上大夫为国君参赞之臣,丝毫不管事的。只是她以泉亭王妃的身份受这种封赏,就使人联想颇多了。其间一时多有私语,议论纷纷。

    这时大殿之内只听端木怀说道:“尉迟晓,你助天安破城有功,理当受此嘉奖。”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功在何处,但此时也只能说:“臣不敢当。”

    端木怀向她使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无声的摆了个口型,那口型分明是在说“牙门将军”。在太极宫外的人自然看不见皇上的这个小动作,但是几位在座的王公却看得清楚。尉迟晓顾不得追究巽君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她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端木怀污蔑她叛国做得彻底。不论如何拓跋北现在是兑国的将军,现今已然死了,端木怀此时这样做,这就是说兑国的长公主杀了兑国的将军。

    尉迟晓的心中窜起一股怒火,但她仍旧神色温然,好好的退回自己的席位上。

    这一夜守岁,席面流水一样上来撤下,一直到天色破晓。吹了一夜的冷风,不意味着天亮就是所有事情的结束,这一天皇上还要祭祀祖宗、御笔赐福等等。不过,这已经不关命妇们的事情了。

    尉迟晓在守岁结束之后,就随重王妃郡主们一道由宫内的嬷嬷指引,依次辞行出宫。龙原城门口是一条护城河,护城河外就是九丈宽的大街,街上遍布着各家轿辇马车,五花八门,颜色各异。主子没出来之前,各家小厮都在悄悄碎语,这会儿贵人们出来他们就没了声音,各自伺候自家主子上车不提。

    如是早早便在宫门口等着,见尉迟晓出来便迎上去,“祝小姐称心如意,早得贵子!”

    过了一夜尉迟晓的心已经被寒风吹得冷到麻木,人也冷静了不少。此时见如是这样凑趣,尉迟晓含笑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封红包塞进她手里。如是又道了一声“吉祥如意”才接了红包。

    到了自家的马车前,尉迟晓不但看见护送他的苍术,还看见了唐琰。

    “三弟怎么来了?”尉迟晓问。

    “大嫂,新年如意。”唐琰笑说,“新年第一天,总是要先看到自家人才好。我若是不来接大嫂,大哥不知道怎么不放心呢。”

    端木怀如何知道牙门将军的事,这一夜尉迟晓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论怎样想都和唐瑾脱不了关系。这时唐琰又提起唐瑾,尉迟晓心中不禁悲恨,还有一大半委屈。在唐琰面前她又不好露出来,笑容还算含蓄。

    唐琰只当她是思念大哥,又说:“之前大嫂从天安回来的时候,大哥特意派人捎信儿过来,说是年节下不能让大嫂一个人过。我不来还不知道,这大年下的叠翠园真是凄清,若是大嫂一个人可怎么过年。”他又道:“大嫂放心,以大哥的文治武功,没多久就该回来了。”

    这个档口听了唐琰这样一番话,尉迟晓心里五味繁杂,一时不知是该念唐瑾的心,还是记唐瑾的仇。她只道:“劳烦三弟了。”说了话便由如是打了帘子上车。

    车内放了暖炉,又有厚厚的棉布帘子,十分温暖。另外角上又搁了个手炉,是预备给她抱着暖手的,但此时尉迟晓没有心情去管那手炉。她全然的陷入了端木怀的网络,如此这般传扬出去,她就是不忠不义,二主之臣,三姓家奴,岂不为人唾弃?就算旁人能说她是识时务,她自己心里又岂不唾弃自己?

    这,是不是她夫君的好计谋?尉迟晓的星眸被深重的悲恨填满。她从来都是谋划不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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