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李代桃僵-《金瓯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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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是说不出口也还是要说,就在唐瑾开口准备说话的时候,有按捺不住性子的人先就问道:“长公主以为凭不守妇道就能要回俘虏吗?”那人腰间挂着一把宽剑,剑鞘上有两行阴刻篆字铭文,写的是“以剑为铠,以战止战”。

    这般刺心的话,尉迟晓听了也只是笑笑,说道:“本宫既要带回墨中郎,自然不能无所交换。不知巽国城防错漏所在,诸位有没有兴趣知道?”

    巽国诸将面面相觑,韩达问道:“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晓道:“诸公身为巽国上将,却使城防疏漏,致使本宫一介女流都可出入如无人之境。”

    “你!”

    尉迟晓这番话多有倨傲之意,有按捺不住的年轻人就要向尉迟晓拔剑。

    尉迟晓眼波轻扫,掷地有声的说道:“本宫愿用此换墨中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唐瑾扫视过帐中诸将,对站在身旁的甘松打了个眼色。甘松说道:“请长公主别间少待。”

    尉迟晓对唐瑾微微颔首,就像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王爷一般,而后跟甘松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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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松请尉迟晓出来,引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甘松没有多话,让人上了茶,而后就退了出去。大约也就一个时辰的样子,便来人请尉迟晓过去。

    诸将仍旧分左右两边在坐,唐瑾端坐其上,他看向尉迟晓的眸子不见波澜,而于此时此地本也是一丝波澜都不可以有的。坐在左上手的韩达说道:“长公主有此美意,不吝相告,若愿以身相赎,我等自然可以放墨中郎回去。”

    尉迟晓星眸一凛,“韩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本宫堂堂兑国长公主作为人质来交换一个中郎将吗?”

    “那位并不是普通的中郎将,长公主不也是为此而来吗?”韩达说道。

    尉迟晓冷笑,“韩将军的意思是贵国的九卿之妹可以尊贵过端木氏的公主?”

    这话一出,任谁都不好再开口。

    巽国城防的漏洞很有可能是子虚乌有,除了尉迟晓这等人物以外,还有谁能有来去无阻的本事?但是涉及到国家防务即便真的没有此事,众将亦不好说。此番尉迟晓又用皇家颜面相压,说到底都是脸面上的事,正因为是脸面上的事,华而不实又不好反驳。

    尉迟晓适时说道:“不过,为表诚意,本宫愿在大明逗留数日,以解诸将军疑问。”

    尉迟晓毕竟是兑君轩辕舒册封的长公主,她留在大明城一日,兑军就不敢攻城。待泉亭王伤愈,鹿死谁手就未可知了。如此双方各退一步,就此达成协议,泉亭王便下令带墨中郎出来。

    “辰君姐姐!”

    尉迟晓看向奔过来的姑娘,墨夙面容洁净,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裳,但也是干净的,可见在此并没有收到苛待。

    “没事就好。”尉迟晓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回去吧。”

    “姐姐……”墨夙意识到此处还是巽国军营,改口道,“长公主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过几日就回去,你去吧。”尉迟晓说着招呼进从人,让他们陪着墨夙一道回去。

    “将墨中郎的盔甲、宝剑拿来。”唐瑾说道。

    原本注意力全在尉迟晓身上的墨夙听到这个声音便是不由自主的看过去,泉亭王伤势未愈,脸色并不好,是像被月光覆盖一般的青色。墨夙的目光眷恋着唐瑾的面容,再看这一眼,以后大概就都见不到了。

    墨夙流连的目光没有逃过尉迟晓的眼睛,但尉迟晓只撇过头,当作不知。在从人的催促下,墨夙快步离开了巽国军营,上马出了大明城。

    尉迟晓被安排在了当地令尹的花园暂住,花园外自然免不了要重兵把守,她的行动范围就被限定在这一亩三分地中。

    被关押在此的第一日,尉迟晓便要来纸笔,将巽国城防疏漏之处逐条写出。传闻后世的兵家经典《武备志》中“防法”一篇就是根据尉迟晓此文改编,可谓字字珠玑。

    且说当日写完巽国诸将尽相传阅,借以为是。但如此详尽,也不免让人起疑,难道就不怕巽国堵住纰漏,有碍兑国进兵吗?尉迟晓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然而唐瑾心里清楚,她既然敢写,就有破解之法,只是这份清楚他并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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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住在一个城中,唐瑾却并不能见到尉迟晓,敌我之分正是应当避嫌。唐瑾不能去,也不让唐谂去看她。

    “这是为什么?之前墨中郎在的时候父王不是都随我去吗?”唐谂问道。

    “之前是计,现在不是。”唐瑾虽然这么说,但是自己却在夜幕之中徘徊在那座小花园外。

    月明星阑珊,笛声在星辰和皎月之间荡起千层涟漪,却是一曲《凤求凰》。竹笛婉转,在静夜里传得极远,何况二人只有一墙之隔。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尉迟晓知道他就在那堵透花高墙之外,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私下相见。唯有巽国众将齐聚要与她问话时,她才能远远看他一眼。但就是在那种时候,他们也不便说话。

    这《凤求凰》的笛声让她想起司马相如的辞赋,那赋里写的可不就是他们当初相识的场景?弱冠之年的唐瑾远游至金陵,寻得她誓要娶之为妻。凰鸟啊,凰鸟,愿你与我起居相依,情投意合,永远做我的配偶。

    她贴着墙壁,形态诡诘的榕树遮了她半边面目。于此情此景,她又哪里去管夜幕中昏暗怕人的枝桠?泪珠顺着两颊流下,下一行紧追不舍的跟着上一行,落在她单薄的衣衫上。

    忽而听到有人轻吟着那首《浣溪沙》 ,吟叹之声由远及近: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你!”尉迟晓徒然大惊,“你怎么进来了?”

    月光下的人着了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宝蓝长衫,脸色几与青白釉的瓷器相近。唐瑾扶住吃惊后撤的人,“嘘。我着实想你,吹了那曲子又想你听了定要伤心,就进来看看你。”

    尉迟晓也不知听没听到他说话,兀自抬手抚过他的面颊,“脸色怎么这样差。”

    唐瑾浅笑,“月光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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